國產喜劇100年：風光背后的隱憂態度
這是喜劇最好的時代，也是喜劇最壞的時代。
近兩年，國產喜劇片在電影市場表現相當搶眼。2015年，票房超十億的5部國產影片中，喜劇片就占據了3席，分別為《港囧》、《夏洛特煩惱》和《煎餅俠》。而票房冠軍《捉妖記》同樣具有濃郁的喜劇色彩。今年，周星馳執導的《美人魚》以33.91億的超高票房打破了中國影史記錄，這也是一部喜劇片。
高票房的背后，卻是國產喜劇片質量的良莠不齊。粗制濫造的跟風電影，綜藝節目衍生的大電影系列，群魔亂舞的鬧劇，都在不斷挑戰著觀眾的忍耐下限。《美人魚》之后，今年至今沒再出現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國產喜劇片。而往年100萬以內票房的“炮灰”電影，一半都是喜劇。
誠然，國產喜劇片的號召力和影響力不容小覷。它是國內電影市場重要的“票房擔當”，還被業內人士稱為國產電影中最成功的類型。在這欣欣向榮的景象背后，國產喜劇片何以會出現如此多的質量隱憂？或許我們可以從國產喜劇片的發展歷程中一窺端倪。
一、回顧：國產喜劇片百年發展歷程
從1913年融入喜劇元素的《難夫難妻》至今，國產喜劇片已走過了107個春秋。這期間，國產喜劇片幾經嬗變，從默默無聞變成了國內電影票房的主力軍，引得名導、名演員紛紛入局。縱觀國產喜劇片的發展歷程，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五個階段：
1、20世紀80年代前：從嬉鬧劇到歌頌喜劇
早在1913年拍攝的《難夫難妻》和《莊子試妻》中，中國電影人已經開始將喜劇元素融入電影。1922年，張石川執導的《勞工之愛情》成為了國產喜劇片的里程碑之作。這部電影屬于“嬉鬧劇”風格，已經具有了比較成熟的喜劇表達能力。
20世紀30年代起，意識形態的作用開始在電影領域凸顯。這一時期的喜劇電影主題嚴肅，思想深刻，陸續誕生了以《馬路天使》為代表的悲喜劇，以《化身姑娘》為代表的輕喜劇。20世紀40年代起，具有社會批判意義的諷刺喜劇開始流行，《衣錦榮歸》、《太太萬歲》都是這一階段的代表作。
到了50年代，歌頌性喜劇成為了這一階段的“主流”喜劇類型，以《五朵金花》和《李雙雙》等劇為代表。這一階段的喜劇往往避開了尖銳的政治問題，以大團圓結局作為結束，體現了民間文化的喜劇精神。在馮小剛的“市民喜劇”中，也流淌著這類喜劇的“血脈”。到了文革時期，電影業幾乎停滯，而喜劇電影遭受了同樣的影響。
2、20世紀80-90年代：市民喜劇與無厘頭喜劇成主角
改革開放以來，電影創作愈發個性化，國外電影、港臺電影也逐漸引入內地。在這一時期，既出現了馮小剛、陳佩斯父子、黃建新、趙煥章等內地喜劇電影人，又有朱延平、成龍、王晶、劉鎮偉、周星馳等港臺電影人讓觀眾看到了喜劇電影的多種可能性。
其中，趙煥章執導的農村三部曲《喜盈門》、《咱們的牛百歲》、《咱們的退伍兵》都在業界獲得了不小的反響。1986年，黃建新導演的《黑炮事件》上映。這部風格獨特的影片在藝術探索和創新上達到了一個新高度，成為了當年的喜劇經典。
到了90年代，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中國確立，商業娛樂的風潮搶了文化市場的頭陣，大眾文化和精英文化開始出現對壘。正在這時，由馮小剛開創的市民喜劇橫空出世，迅速贏得了觀眾的喜愛。
1997年，由馮小剛執導的《甲方乙方》上映，成為了國內賀歲片的開先河之作。接下來的幾年間，《不見不散》、《沒完沒了》、《大腕》等市民喜劇陸續上映。這些電影大多以市民階層為主角，以幽默的方式展示小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苦悶，精英分子和精英生活則是其調侃和解構的對象。機智幽默的語言，平民化的敘述方式，大團圓的結局，是這類電影的特色。
90年代起，香港電影開始進入內地。以周星馳為代表的“無厘頭”電影也被帶入內地，對國產喜劇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。周星馳電影的主角同樣是底層人物，這些小人物在現實生活壓力之下的窘迫、尷尬以及不自量力，成為了“周氏喜劇”喜劇性的主要來源。在這一時期，《大話西游》、《食神》、《喜劇之王》等電影陸續進入了內地觀眾的視線，成為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。“無厘頭”也由原來的格格不入，變成了如今普世通用的喜劇風格。
3、2006年至今：中小成本喜劇片崛起
2006年，寧浩執導的《瘋狂的石頭》橫空出世。這部小成本喜劇片以300萬的投資，收割了2300萬票房。超高的投資回報率，使得電影人看到了中小成本喜劇“以小博大”的可能。相對于“馮氏喜劇”而言，寧浩的喜劇電影在鏡頭語言和表現手法上更具有先鋒性、現代性，節奏也比較快，為中小成本喜劇提供了一個可供參考的范本。
從這一年開始，中小成本喜劇片數量大幅上漲，幾乎每年都有接近20部左右的喜劇電影上映。喜劇片與愛情片、動作片形成了國產電影的三分之勢。以《斗牛》為代表的黑色喜劇，以《失戀33天》為代表的輕喜劇，以《十全九美》為代表的古裝鬧劇，成為了這一階段喜劇片的主要類型。
與此同時，跨界、新生代導演紛紛涌現，成為了國產喜劇片的“生力軍”，《泰囧》、《夏洛特煩惱》等一系列“黑馬電影”陸續在他們手中誕生。
二、迷茫：從巔峰到低谷 國產喜劇片怎么了？
自《瘋狂的石頭》取得票房神話以來，喜劇片迅速成為了電影圈的“香餑餑”，國產喜劇片數量逐年增多，票房也是水漲船高。到了2015年，國產喜劇片不僅在數量上迎來“井噴”，票房表現也十分搶眼，被業內人士稱為國產電影的“票房擔當”。
據統計，去年全年上映的國產電影超過260部，其中喜劇片有46部。從票房來看，2015年中國電影票房達到440億元，其中喜劇電影對總票房的貢獻超過20%，達到95億元。去年最賣座的10部影片中，喜劇電影占據了4席，分別為《港囧》《夏洛特煩惱》《煎餅俠》和《澳門風云2》。僅是這4部喜劇片，累計票房已超過50億元。
在這四部電影中，《夏洛特煩惱》和《煎餅俠》成本都只有幾千萬，最終卻收割了超過10億的票房佳績，堪稱去年最強的“票房黑馬”。其中，《夏洛特煩惱》在題材俗套，沒有知名導演、大牌演員的種種不利因素之下，僅僅依靠口碑完成了票房的逆襲，成為了國慶檔唯一一部每天都在刷新自身最高單日票房的影片。
到了今年年初，星爺的回歸，將國產喜劇片帶上了票房“巔峰”。周星馳執導的《美人魚》在春節檔上映之后，票房勢如破竹，最終創造了33.91億的“票房神話”，成為了中國影史的票房總冠軍。
然而，在這部影片之后，國產喜劇片卻迅速走下了“神壇”。今年上映的多部喜劇片票房遇冷，難以續寫《港囧》、《煎餅俠》的票房神話，也沒再出現一部“爆款”電影。截止到目前，2016年最賣座的10部影片中，只有《美人魚》和《澳門風云3》2部是喜劇片。除《美人魚》之外，大部分喜劇片幾乎都是口碑撲街。暑期檔上映的國產喜劇片中，只有《發條城市》評分過了及格線，其他喜劇電影都在5分上下徘徊。
實際上，近幾年上映的喜劇片，即使收獲了票房佳績，同樣會遭遇口碑危機。狂攬16億票房的《港囧》，豆瓣評分僅為5.7分，遠低于徐崢上一部作品《泰囧》的7.5分。今年春節檔上映的《澳門風云3》，豆瓣評分僅為4.0分，同樣刷新了同系列電影的口碑下限。
如果說，今年國產喜劇片票房的遇冷，是受到了電影大盤持續低迷的影響。那么，將國產喜劇片的口碑危機也歸罪于市場，可就萬萬說不過去了。縱觀2006年以來的喜劇片，盡管也出現了不少佳作，總體來看，影片質量卻是良莠不齊。魚龍混雜、同質化嚴重等問題成為了喜劇片發展路上的“絆腳石”。
三、分析：國產喜劇片的“致命傷”
《瘋狂的石頭》等中小成本影片的成功，以及近些年電影市場的火熱，使得喜劇片一窩蜂地涌入市場。數量上的增多，并沒有給國產喜劇片帶來質量上的蛻變，粗制濫造的喜劇片反而日益增多。影片的同質化、小品化敘事、低俗的笑料，都成為了國產喜劇片的“致命傷”。
NO1 、同質化嚴重，創新力不足
什么類型電影賣座拍什么，哪個題材火就拍哪個。這種跟風現象一向是中國電影產業的痼疾，國產喜劇片也沒能逃脫這一“套路”。在《十全九美》以小博大，取得4700萬票房成績之后，《皇家刺青》、《熊貓大俠》等一大批古裝鬧劇接連涌現。《港囧》爆紅之后，《潮囧》、《韓囧》、《滬囧》等一系列“囧”電影也陸續出爐。
盲目跟風的背后，是創新力的缺乏。這些跟風影片雖然看似名字相近，題材相似，實際上大部分都是粗制濫造之作，缺乏吸引觀眾的亮點。因此，這些“山寨”電影不但難以復制原版電影的成功，反而會引來觀眾的反感，最終讓電影血本無歸。
NO2 、強烈的小品化敘事傾向
20世紀90年代以來，喜劇小品成為電視媒體的主要娛樂節目。小品的流行影響了國產喜劇電影的創作。從張藝謀的《有話好好說》開始，小品化喜劇電影開始盛行。馮小剛的賀歲片，去年熱映的《夏洛特煩惱》、《煎餅俠》等電影，都有強烈的小品化敘事傾向。
小品化的喜劇電影，主要是以“講段子”來進行喜劇敘事。在這些電影中，喜劇效果不是靠喜劇情景和人物性格沖突獲得的，而是來源于機智幽默的臺詞。其中，《夏洛特煩惱》被業內人士認為是此類電影最高水平的體現。這部電影把網絡段子體的幽默元素加以改編后，融入到電影的敘事和結構中，最終呈現的效果十分自然。
不過，很多電影卻在追求小品化敘事中逐漸走偏，電影變成了“加長版小品”。觀眾觀影過程中覺得好笑，走出影院卻忘記了電影講了什么故事。此前張藝謀翻拍的《三槍拍案驚奇》就因過度小品化，被網友取笑為“小品大雜燴”。這種過度小品化的傾向，使得國產喜劇片故事的邏輯性和人物的完整性出現斷裂，制約了國產喜劇片的發展。
NO3、 笑料低俗，內涵欠缺
在創新力不足的情況下，很多國產喜劇片陷入了“為搞笑而搞笑”的泥潭。這些電影一般充滿了“惡趣味”，常常通過“屎尿屁”的橋段來搞笑，劇情毫無內涵。
比如在《從天兒降》中，把沾滿排泄物的紙尿褲扔人一臉，被嘲諷為把“屎尿屁”拍到了極致。《惡棍天使》剛開場沒多久，片中角色竟上演了“舔狗屎”的戲碼。這些低俗的笑料，不但引起了觀眾的不適感，也降低了影片的審美品位。
NO4、 裝瘋賣傻的喜劇表演
拋開劇本來看，不少國產喜劇片的“撲街”，與演員過度夸張的表演也不無關系。一些演員對喜劇的理解有誤，以為喜劇就是要表演得很夸張，甚至是“裝瘋賣傻”，最終讓觀眾看起來倍感尷尬。
在《烈日灼心》中表現亮眼的鄧超，在《甄嬛傳》中備受好評的孫儷，在觀眾心中都是有演技的演員。到了電影《惡棍天使》中，兩個人過度夸張的表演，卻讓網友直呼“迷之尷尬”。在這部電影中，似乎所有人的智商都停留在幼兒園階段，主角不但無法理解人情世故，連完成簡單的指令都十分困難。這種“裝瘋賣傻”的表演方式，無法引起觀眾的共鳴。
四、思考：國產喜劇片走進死胡同？
近些年，國產喜劇片的崛起并不會讓人感到意外。對觀眾來說，觀看喜劇片一直都是一種釋放壓力的方式。喜劇片受眾面廣，自然容易造就高票房。但喜劇市場雖熱，制作出一部優秀的喜劇電影卻并不容易。
喜劇，確實是應該以逗笑觀眾為第一要義，但是逗笑的方式不該是讓演員裝瘋賣傻，也不是“屎尿屁”橋段亂飛，而是通過精巧的結構、夸張的巧合、角色的喜劇性格以及機智幽默的語言，來達到逗笑觀眾的效果。在喜劇片中，既可以諷刺社會的陰暗面，也可以表達對中美好事物的向往。
回看馮小剛和周星馳的電影，雖然幽默方式各有不同，但都沒有停留在表面的搞笑上，觀眾在看電影的同時，也能夠獲得價值觀和精神態度的共鳴。在他們的電影中，我們看到了小人物的窘迫與無奈，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，也看到了小人物的努力與堅強。在笑出聲的同時，觀眾也會被電影中真情實感打動。
當下的喜劇電影中，雖然也有一些優秀作品，但大部分仍然走進了裝瘋賣傻、秀下限、賺快錢的“死胡同”。故事沒有內涵，人物行事缺乏邏輯，為了搞笑而搞笑……這類喜劇都屬于“撓你笑”的作品，觀眾即使當下笑出聲，走出電影院就會把這些電影拋諸于腦后。《惡棍天使》、《快手槍手快槍手》等電影，正因此被觀眾拋棄，最終收獲了稀爛的口碑。
這些粗制濫造，毫無人文底線的作品，都在不斷透支著觀眾的信任，最終只能離觀眾越來越遠。如果不想像國產恐怖片一樣，因透支觀眾信任成為“爛片”代名詞，喜劇電影人還需在故事上多下功夫。只有講好一個有誠意的故事，融入真情實感，才能幫助國產喜劇片突破瓶頸，迎來真正的繁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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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來源：品途商業評論 作者：文創資訊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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